在变动的世界中唯一不变的是… (1)新喀尔图姆

在变动的世界中唯一不变的是…

El Periódico

1

新喀尔图姆

早餐太久了。

从落座开始已经四十五分钟,我点的本地炒蛋还没有上桌。

而此时,革命广场酒店二楼的餐厅里,只有我和斯科特两个人。

正中间,不偏不倚的。不靠近阳台也不靠近厨房。

但是我还有时间,在新喀尔图姆的第三天,在侍者手脚并用的描述之后,我仍旧不知道本地炒蛋究竟是什么炒法,不知道当地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一会将要去哪里。

我的桌边有一份报纸,我只知道它的名字是报纸。

El Periódico。

 

和我们一起的使团朋友已乘早班列车回国,他们总是热热闹闹的,带有主见,和他们在一起永远看不到这个国家的真实面貌。当然从自我反省的角度来说,刚才那句话我的自我意识也不遑多让。和他们的专注团结相比,我更想多参与这个世界,他们是运营者,我是参与者。在大学的时候我也曾自视为观察者。观察和参与的最大不同就是我当时并没有能力为这个世界做出一点微小的改变,换句话说,那时的我只能看着菜单上的本地炒蛋猜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而现在,我的勺子告诉我它是青椒鸡蛋羹。

从酒店到大使馆的道路应该是安全的,举着相机应该不会遭遇太恶性的抢劫。前两天从使馆大巴的目测是这样的,网上攻略是这样的,侍者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踏出金色大门的我瞬间就后悔了。这个饱受战乱的贫穷城市并没有什么值得拍摄的内容。沿途的几个公园名头很响,在地图上都叫洲际公园或是自由绿地什么的,结果都是一模一样的大草坪,上面像馕的焦糊点一样分布着一些工艺品摊贩,象牙或是什么到海关肯定会被狠敲一笔的东西。穿着大号西装的男子拉着我想拍张照片,大概是举着电话在摊子前谈生意的姿势。斯科特想把我拉走,估计拍完之后怎么也会被敲诈5第纳尔的肖像费。但是我还是给他拍了。一方面是当年自己去龙山寺的时候,问了好几个人能不能帮我拍张照片,却全都被拒绝,在佛门祈福却不帮助他人的事情,使我耿耿于怀至今,另一方面是斯科特壮,而且斯科特有枪。

这两点很重要,但是这两点并不合理。我们本应该是平等的,被拍照的人有理由向我们要一点肖像费,当然我们也本应该可以拒绝而不受到任何纠缠。或者是他们也本应该像我们一样走出自己的大陆,像沙漠本应该有波纹一样。

街头是可爱的粉色塑料瓶的化妆品店,清真寺,新千年科技感蓝色海报的手机店,清真寺。路坑洼而泥泞。小孩子在黑白铁澡盆里玩着橡皮球。这使我怀念起九十年代末住在拳击城亲戚家的那个暑假。当时我把洗澡水灌在啤酒瓶子里,压好盖子放在门前。大多数时候会被拾荒者捡走,有小部分时候会被醉汉捡到,喝一口然后骂骂咧咧离开。回想起来竟然没人怀疑里面的液体究竟有没有毒,可能食品安全并不属于那个年代的议题。

每当碰到这种土路时,我总是会想起那个时候。不论是什么肤色,在太阳辐射的雕刻下,人总会显现出一种褐色的光泽,神情或是狡黠或是诚恳。只是街头招牌的电话位数不一样。那时候是七位,现在是八位,这里是六位。

 

利雅得广场前有旅行指南推荐本地第一的茶馆。本地菜单密密麻麻有很多种,翻过面来,对于外人的菜单只有一种,小壶茶,配染成黄色的冰糖,可以免费续水。座位是一张一张类似大通铺的土炕,我爬上去,里面的本地人给我挤出了一个位置。他跟我说你好,他会些我的语言。

我问了游客都会问的那几个问题,他也回答了所有游客都一定会听到的那几个回答。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炕边弹都塔尔的长者开始了他的演奏。伴奏和跳即兴舞的人经常变化,演奏的主轴是始终如一的,有时候调子高一点,有时候低一点,有时候再点缀一些花活,是同一曲调的不断重复。录影时间告诉我一曲大概是四五十分钟的模样,或者也可以说是兴尽为止。对于语言不通的游客来说,兴尽的速度可能比本地人更快一点,但我还是很喜欢这个氛围,如果家周围有这么一间茶馆,我一定会每天坐到打烊为止。

美游以前租的房子下面就有差不多这样的一间咖啡店。她跟我说了很多关于这个咖啡店的故事。有书店,每周五晚上的电影放送,常客之间羁绊和八卦,还有很厉害的得奖咖啡师。但是她带我推门的第一刻,我就感受到了稍微凝固的气氛。

白天的都塔尔师傅在当地非常有名,因为后半夜本地电视台的广告上也是他。在凌晨一点到凌晨一点四十五的时间段里,反复用歌声大家推荐一款手机扑克游戏,他没事的时候就玩,在家玩,在茶馆玩,玩游戏还能挣钱。

 

马利克大学的夕阳非常美。拍照的时候我发现镜头上沾了灰,翻遍相机包也没有清灰的气吹。正好碰到了一队摄影爱好者,可能是本地人,也可能是比我更接近本地人的游客。他们很客气地告诉我他们也没有。我在几家比较大的手机铺面中间找到了相机店,本来想问单独买一个要几块钱,店主挥挥手表示你用一下就好了,不必花钱购买。

相机店里又有一个小孩,拉住我一定要让我给他拍照。他没有手机,我也不知道怎么把照片传给他。他选了最满意的照片,指了指照片,拍了拍我让我留下。可能在几十年之后,这对于未来的世界是非常重要的一张。

 

大使馆的护墙下,用我的语言,歪歪扭扭地刻着“我们国家这么穷,为什么还不来帮我们!”

但使团平常只会随车进入,没有人能看到这排字。

要不然早会被抹掉了。

 

烤肉很美味。在炎热的旱季,河面吹来凉爽的风。

月光下的青尼罗河是黑色的,大概白尼罗河也是同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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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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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穿越了竹林和树海,跨过了天空和大洋,
然后自此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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